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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一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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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时扶苏真以为燕王是在哄骗自己,但见那公子丘都面无人色了,燕王更是一脸烦躁,扶苏和蒙恬对视一眼,这才确定徐福的确失踪了。一想到“失踪”二字,他们便不由得想到了徐福从南阳失踪的时候。谁知道徐福又出了什么事呢?

    如今外界将徐福的本事夸大得越发厉害,扶苏等人都难以安心,只担心徐福是出了狼穴,又入了虎口。

    正如那燕王所说,好歹是在燕国的地盘上,扶苏不过是试探燕王一番,哪里会真的将公子丘如何。

    与燕王客套几句后,他们就从燕王宫离去了。

    嬴政本也不曾指望他们去一趟燕王宫,就能立即将人带回来了。如今徐福的身份是燕国国师,哪里是他们说要带走便能带走的。嬴政再厉害,也不能凭着这么点人,在燕国耍威风。他不过是让扶苏及蒙恬先去探一探,他们再找机会下手带走徐福。

    嬴政哪里会想到,扶苏归来之后,告知他的却是这样一个噩耗。

    “……一群废物!竟是连人失踪了都这么晚才知晓!”嬴政厉声骂道。斥责的对象,自然是燕王和他的士兵了。

    若徐福是逃出了燕国,那固然好,但徐福若是再度被人掳走,那怎么办?

    燕国只得活该被嬴政迁怒了。

    扶苏和蒙恬都不敢出声,他们知晓如今嬴政正在气头上,好不容易处理完麻烦事,一心以为到了燕国便能趁机将徐福抢回去了……谁能想到……燕王这么没用,抓来的人就这么丢了。

    “找人,派人出去找……”嬴政冷声道,“要仔细询问失踪的过程。”

    “诺。”蒙恬低声应了,哪敢说过去这么久了,怕是找不到了。

    待到他们从燕国处搜集齐信息之后,便拍拍屁股撂下燕王走了,连个出使燕国的礼物都没给燕王送一个,气得燕王大骂秦人粗鲁不知礼数,将他燕地当做来去自如的地,好不要脸。

    而徐福回秦的消息,在这一日终于抵达了咸阳。

    李信寻来的传信的人,毕竟不是专业人士,手中捏着这么一个消息,又要注意不能让别人注意到,又得穿过魏赵,到达秦国,路途上自然艰难了些,待他到了咸阳,徐福也入了秦境了。

    而嬴政还跟在徐福的屁股后头,慢慢走着,一边侦察徐福究竟被带到何处去了。

    最后嬴政想起了扶苏无意中从街头听来的一个消息。

    说大半个月前,街头曾出现过一位貌美的女子,只可惜那女子身边跟了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想来便是女子的夫君了。可惜可惜,从那次过后,更是未曾见过女子的面容了……

    扶苏会注意到这一点,也实在是个巧合。

    扶苏的母亲郑妃是个美人,宫中胡姬也是个美人,后来见到的徐福更是旁人都无法与之比的美人。扶苏被养得口味挑剔,听旁人如此用惊叹的口吻提起那美女,扶苏自然心中不屑,耳朵却是不自觉地听得多了些。

    越听扶苏便越觉得怪异。

    而蒙恬则是越听,越觉得他们口中的那女子的夫君,像是李信的模样。

    二人起了怀疑,回去后便告知了嬴政。

    初时嬴政也未在意,但是现在想一想,嬴政便有些怀疑,是不是徐福扮作了女装,与李信一同离开了蓟城。

    蒙恬花了大力气,找到了曾经燕王派给徐福的随从,那几人被威逼利诱之下,描述了徐福不见的过程。

    嬴政脑中灵光一闪,沉声道:“……阿福聪慧无比,本事又不小,如此瞧来,他或许是靠自己之力,与李信接头,随后逃出了蓟城。”

    “他们二人在燕国的陌生地界,如何能逃得出去?”蒙恬不解,不由得低声道。虽然蒙恬心中也赞同徐福是有大本事的,但是他实在想不明白,徐福怎么能跑出去呢?尽管王上这般唾弃燕国,但蓟城的防守可并不弱啊!

    扶苏低声问:“燕国不是要送公子到秦国为质吗?那公子可已经离开了?”

    蒙恬怔了怔,“离开了,比庶长失踪的时候要早,公子不会是以为……”

    不待蒙恬将话说完,嬴政已经出声截断了他,“他应当是命李信挟持了那燕国公子,随后乘上马车离开了。借着燕国公子的马车,就算燕王发现他不见了,手底下派出去的人,也并不会想到要搜查燕国公子的马车。”

    “可是……燕国公子分明离开得更早……”蒙恬说到一半自己就住嘴了。是了,徐庶长失踪的时辰,只不过是燕王的人发现他失踪的使臣,而并非徐庶长真正离开蓟城的时辰。之间时辰相隔那么久,一般人还真不会想到问题出在燕国公子的那辆马车上。

    扶苏抬头看着嬴政,问道:“父王,我们立即回咸阳吗?”

    “嗯,留下一些人沿途搜寻,若有不对的地方及时来报,我们迅速启程,回咸阳!”嬴政终究还是担心自己推测出错,所以多做了一手准备。徐福的安危,不能随意乱来。

    嬴政跟在徐福身后追了半天。

    徐福已经抵达咸阳了。

    他们的马车一进咸阳,就被人拿了下来,徐福惊了一跳,还当是咸阳城中发生了什么变故,他掀起车帘往外看去。

    士兵们一见到徐福的面孔,都怔忡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道:“……庶长?”

    天下皆知徐福做了燕国的国师,怎么突然间就出现在一辆平凡无奇的马车内了?

    士兵们连忙请徐福下了马车,然后冲着马车内的人怒目而视,“抓住他们!”

    姬丹和李信都是一懵。

    徐福忙拉住那士兵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士兵道:“胡亥公子传下命令,令我等务必擒住马车内的人。”

    徐福疑惑地皱了皱眉,胡亥如今也会下命令了?他为何要下令擒住马车内的人呢?姬丹、李信,这二人可是都与胡亥不认识啊。难道下命令的不是胡亥……是赵高?

    “将人留住,我先入宫见胡亥。”徐福低声吩咐那士兵。

    士兵哪敢不从?当即点头如捣蒜。

    士兵还忙去准备了马车,令人驾车送徐福往王宫的方向而去。

    徐福到了王宫的宫门口,又引起了一干人等的震惊不提,在确认过徐福并非人假扮的之后,宫门口的守卫又充当了车夫,将徐福送了进去。

    徐福径直往寝宫的方向而去,待下了马车后,徐福朝那守卫道了谢,换来守卫红了面颊,吭哧吭哧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徐福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抬脚快步朝偏殿走去。

    不过教徐福失望的是,并没有软软糯糯的胡亥飞奔着跑出来,只有目瞪口呆的宫人,手忙脚乱地躬下身来,“庶、庶长。”

    “胡亥公子呢?”

    宫人直起身,“此时兴许在园子里吧。奴婢引庶长过去。”

    徐福点点头,将行李包袱就丢在了宫门口,自有宫人上前来收拾。

    徐福被引到了园子里,远远地就看见了胡亥和赵高的身影,他们可不是来园子里玩儿的。两人的跟前跪了一个男人,男人佝偻着背,面上带着深深的刀痕。

    “这是做什么?”徐福出声问。

    胡亥被惊了一跳,赶紧两步跑出来,还差点摔了一跤,“……父、父亲!父亲怎么……”胡亥连话都没说完,又赶紧往徐福的方向跑了两步,扎进了徐福的怀里,还蹭了蹭。

    模样乖巧如昔。

    徐福把他抱在怀里,捏了捏身上的软肉,还是从前的手感。

    胡亥还是没变。

    徐福抬起头,看向笑意盈盈的赵高。

    赵高的目光不闪不避,没有半分心虚。

    徐福指了指地上的男人,“这是何人?”

    胡亥出声道:“一个贼人,一直潜在宫中,父王离宫后,他便蓄意杀了我,后被中车府令发现,我便命人拿下他拷问了。”

    中车府令不就是指赵高?

    赵高这才适时地出声,“此人乃是吕不韦曾经的家臣。”

    徐福皱眉,“这样的人都能进宫来?”

    “早前便进宫了,不过是比旁人潜伏得久了些。”哪怕徐福的语气再冷厉,赵高都并不惊慌。

    吕不韦的家臣……不管他知不知道胡姬与吕不韦有私情,都得处死他。这样的消息不能被放出去,到时候不仅是会大损嬴政的颜面,甚至还可能让胡亥丢了现在的生活,甚至……丢了性命。

    徐福没再看那个男人,他转头拥着胡亥往外走,口中低低道:“将人处理了吧。”

    赵高在他的背后俯身应道:“诺。”

    等走得远一些了,徐福才出声问:“是你让城门士兵拦住马车抓人的?”

    胡亥点了点头,“是啊,我听说燕国公子要来秦了。”胡亥极不高兴地道:“燕国好大的胆子,敢扣留父亲,自然要给那燕国公子点教训。”

    “谁给你出的主意?”

    胡亥眨了眨眼,“父亲以为是赵高告诉我的吗?”胡亥揪了揪徐福的袖子,“不是赵高,是我自己想的,我想为父亲出气。父亲可是担忧赵高教坏了我?”

    徐福真想要抬手摸一摸自己的脸颊。他的情绪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父亲不必如此忧心,我年纪又不小了,怎会轻易被他人蒙蔽,如今赵高教授我的知识,都并未有怪异之处。若有,我定然会发觉。”胡亥不知不觉也长高不少了,他的包子脸如今消退了不少,只是语气依旧稚嫩,偏生说着这么大人的话,听来就觉得好笑了。

    徐福抚了抚胡亥的头顶,“嗯,既如此,那我便放心了。你欲如何对那燕国公子?”

    “当做不知道他是谁,先关起来让他吃吃苦头。”胡亥面色冷了冷,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软萌的表情。刚才的冷意,仿佛只是徐福的错觉。

    徐福也还惦记着姬丹曾经把自己拐到燕国去的事儿呢,他毫无心理负担地夸赞了一句,“不错。”

    胡亥笑着抱紧了他的手臂,“父王呢?”

    “……没遇上。”

    胡亥露出了遗憾的表情,“竟是没能遇上啊……父亲归来后还没休息吧,父亲到我的殿中去休息吗?”

    “嗯好。”反正嬴政也不在宫中。

    徐福和胡亥往偏殿的方向走去,而那城门口被拦下的一干人,自然是统统被关进了大牢。

    李信也被跟着关了进去,还是有个士兵瞧着他的脸,越瞧越熟悉,这才忙不迭地将人放出来了。

    ……这不是李将军么?怎么还跟那燕国公子在一处?士兵们想到同在马车内的徐福,顿时大悟,哦,李将军大概是去救庶长的吧!士兵们连忙给李信道了歉。

    李信沉默不语,拍了拍身上的灰就远去了。

    姬丹看着这一幕,差点没怄出血来。

    “你们竟敢无故抓人!我乃燕国公子!你们如此作为,是要挑起两国战争吗?”姬丹气得大骂,再难维持住公子气度。

    大牢守卫冷嗤一声,“瞎说什么呢?燕国使臣队伍尚未到咸阳,何来的燕国公子?瞧你长了个人的模样,怎么生了个蠢脑袋!要想诓骗我们,也该找个合适的理由!”

    姬丹本就并非擅与人辩论之人,他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当初换乘马车,本是为了安全,现在却成了有苦说不出!

    “老实待着吧!”守卫不耐拍了拍牢门,面容凶恶。

    姬丹死死地攥住了拳头。这便是秦国的待客之道?他竟是刚一进门,便被抓了起来!那李信都能出去,却偏偏他这个燕国公子出不去!

    还是说,这是徐君房下的命令?

    不,不可能啊!徐君房已经做了燕国的国师,哪怕他回到了秦国,谁还敢听他的号令?谁还敢信他?

    姬丹再不可置信,也改变不了他被关起来的事实。

    大牢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阴暗潮湿,鼠蚁遍地,没有热乎乎的饭菜,想要喝水都艰难。

    这对于曾经的天子骄子来说如何能忍?

    这也就罢了,入了夜,还能听见其他犯人的哭嚎声。

    连续几日折磨折磨下来,姬丹已经瘦了一圈,并且神色萎靡。

    跟随他而来的随从也被关了进来,而燕国的使臣队伍还未至咸阳,姬丹要想等到有人来救他,实在艰难……

    姬丹长叹一口气,又一次恍惚地问起自己。

    从一开始,他就不应当顺从父王的意愿,将徐福带到燕国去吗?

    ·

    秦王政十六年,信陵君继魏王之后身死的消息传入了咸阳。而且这位信陵君死得还实在不怎么光彩。魏王死后,魏国向秦献地,信陵君听闻,心中愤懑不快,日日饮酒,身边常伴美姬。他死便是死在了美人的肚皮之上。

    常有人言,若无信陵君,魏国早亡矣。信陵君远走赵国,本就惹得魏国国内动荡,如今信陵君一死,龙阳君失踪,魏国便再无依仗了。

    曾经可以欺凌秦国的霸主,竟是就这样衰弱了下来。

    徐福在宫中也收到了消息。魏国衰弱,秦国的征途才更前进了一步。魏国之所以会有今日,还不都是魏王自己作出来的。他对此不会有半分可怜同情。

    不多时,又有内侍来报,燕国使臣到了咸阳,只是未有吩咐,谁也不敢放使臣入城中来。这是嬴政吩咐下来的规矩,用来拦那些劳什子公子、公主的。免得入了咸阳引起徐福不快。

    徐福眨眨眼,倒也想起了这一茬。

    但如今嬴政仍旧不在咸阳……反倒是自己或许又要和燕国使臣的队伍见面了,也不知道见着时,他们面上的表情该是如何见鬼的模样。

    “秦王不在咸阳,此事应当由尉缭还是李斯来负责?”徐福问跟前的内侍。

    内侍低声道:“国尉说,听庶长的吩咐。”

    “那李斯呢?”

    “客卿说,听庶长的吩咐。”

    “……赵高呢?”

    “中车府令不负责此事。”

    徐福:“……”所以他们就是铁了心把这事儿往自己头上盖吧!自己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从燕国回到了秦国,尉缭和李斯就是这样将事儿抛给自己的?

    “我能请尉缭与李斯进宫来吗?”徐福又问那内侍。能召见他们的自然是嬴政才拥有的权利,但是徐福实在不想出王宫去见他们。

    出了门秋风瑟瑟刮脸而来。

    徐福不去!

    那内侍狗腿地笑笑,“自然是能的。”

    尉缭将事儿全部扔给徐福,自是希望徐福上门去找他的。大逆不道的师弟,每次都要求着他才会来,尉缭心太累。谁知等来的是请他进宫。然后……尉缭自暴自弃地从了……

    李斯本就不会拒绝徐福的意思,自然也轻松应下了。

    很快二人就抵了宫中。

    若无召见,他们寻常时候哪能进入到王宫中来,也唯有徐福能在宫中自由出入了,如今竟是还拥有了秦王的权利。

    尉缭心中又是欣喜自豪,却又忍不住担忧。

    三人职位差不离,自然也不用行礼,尉缭跨进殿中,见徐福并未清减,这才放下了心,但他仍旧还是快步走到了徐福的跟前,皱眉疾声问道:“你究竟是如何到了燕国?”

    “师兄,今日我是要与二位说这燕国来使的事。”

    尉缭眉毛一凛,“……燕国来使?若非为了不破坏两国邦交,斩了最好!我哪里会有心情去接待他们?”

    尉缭的脾气比之从前暴躁了些。

    徐福悄悄地打量了他一眼。难道是因为魏国近来出了太多事?尉缭心中不快?不管如何说,尉缭都是魏国人,情绪受影响总归是难免的。

    李斯在一旁微笑应和道:“不错,若是可以,我们都更想用刀剑来迎接那燕国使臣。”

    徐福总算明白过来了。

    他们这是想为自己出气呢……

    燕国敢将他绑走,派到秦国来的使臣,自然也就别指望受到什么礼遇了。

    徐福沉默,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微微撼动了,有点说不出的……柔软。大概是有那么丁点儿的感动?徐福掩下心中的情绪,低声道:“怕是没有几年的功夫了……”

    “何意?”尉缭不解。

    反倒是李斯更先想到了,他抚掌笑道:“庶长说得不错,韩、魏、赵离覆灭应当都不远了。那燕国……还会远吗?”

    徐福已经记不清历史上荆轲刺秦,是在秦王多少年了,但他会尽力扭转那个故事,让燕国加快覆灭的进程。

    经此意外,徐福对燕国的感官也极为恶劣。

    尉缭沉默了会儿功夫,并未说话。

    若是按照他原本的性子,自然极为瞧不上秦王这样,定要覆灭他国统一天下的行为。他会认为秦王残暴不仁,只为自己的野心欲.望,便不顾他国百姓的死活。但如今,尉缭却是什么指责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这一次,燕国使臣,如何接待?”徐福将话题拉了回来。

    “让他们在驿馆等着,等王上回到咸阳。”尉缭沉声道,尽管燕国会覆灭,但尉缭还是不想接待这群人。

    其实就算等嬴政回了国,他怕是比尉缭和李斯都更为激烈,没将这些人直接挖个坑埋了已经算是仁慈了。

    徐福不想接收这样的事儿,便点头应了。

    李斯也无异议。

    燕国使臣的队伍委委屈屈地在咸阳城外等了半日,最后终于等来消息,令他们入住驿馆。使臣松了一口气,忙带着人进了驿馆。使臣左等右等,等不来公子姬丹,自然也不敢提面见秦王的事,只得老实待着了。

    李斯等人没想到燕国使臣竟是这般乖觉,渐渐也就将他们抛到脑后了,倒是徐福想了起来,啊,姬丹还在牢中呢。

    徐福换了身灰扑扑的衣袍,坐马车出了宫往大牢而去。

    以他的身份要进入大牢轻易得很。

    因不肯吃那些食物的姬丹有气无力地趴在草席上,耳边还能听见污水滴滴答答落下来的声音。

    突然间,他听见了一阵脚步声。

    姬丹并未动作。

    他在牢中已经听见过很多次脚步声了,他厉声让那些守卫放他出去,但是守卫却并不理会他,更有甚者,出言侮辱于他。

    渐渐的,姬丹对于这样的脚步声也就无动于衷了。

    “姬丹。”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有些耳熟。

    那瞬间,姬丹以为是饿得头晕眼花的自己,出现幻听了。旁边的随从赶紧上前将姬丹扶了起来,口中低声道:“……国师来了。”

    姬丹心中一震,坐起身来,口中止不住冷笑道:“……什么国师?分明是秦国的驷车庶长!”这句话在他口中说得极为悲愤。

    徐福不知姬丹有何可悲愤的,因为自己欺骗了燕王?欺骗了他?

    这倒是好笑了。

    当初绑走他的便是姬丹,姬丹从那时就应当做好被报复回来的准备,不是吗?

    “城门口的守卫,误将公子认错,还以为是贼人,这才将公子扣押了起来。公子在大牢中的日子,应当没吃什么苦吧?我瞧公子还是面色红润,没有丝毫清减呢,那我们就放心了。若是燕国质子不小心没了性命,那可实在是个麻烦。”说话的当然不是徐福,而是他身旁的赵高。

    回到秦国,这里便是徐福的地盘,徐福自然要端起架子,拿足了气势,不会轻易开口与燕国说话。

    姬丹见徐福并不开口,果然心中更为悲愤。而他身后的随从也表现了畏惧。他们忍不住在心底大骂,睁眼说瞎话!明明被守城士兵拿住时,徐君房就在一旁!他当然是知晓姬丹是燕国公子的,但他却偏偏不开口,非要等到公子被关了这么久,才前来命人假意说上这么一段话。还什么面色红润,没有丝毫清减……实乃睁眼说瞎话!

    偏偏他们拿对方无法。

    若非对方如今愿意放他们走了,他们还真没法子证明自己是燕国公子。

    姬丹自觉遭受了羞辱,他脸色难看,抿着唇并不说话。

    赵高看向了徐福,直到徐福点头,赵高才命人来将姬丹放出去。

    “燕国使臣已经入住驿馆,这……公子的去处,还当真不好安排。”赵高迟疑道。

    徐福这才开了口,“他国前来为质子的公子,一向都是住在王宫中。那个……公子远住在何处,便让公子丹也前去陪同吧。”

    一句话就算是定下了姬丹的去向。

    赵高俯身应了。

    姬丹见状,暗暗惊心。

    徐君房在秦国竟然能做得了这样的主吗?他在秦国的权利究竟有多大?怪不得……怪不得瞧不上燕国国师的位置了……但光靠君主宠爱又能到几时呢?如今徐君房能有这样大的权利,也不过是秦王正喜爱他的时候,才愿意赐予他这样多的权利。若等到秦王不喜爱他了呢?那么今日的越权,便是他日后的罪状!

    姬丹咬咬牙,颇为幸灾乐祸地想。

    若是徐福知道他心中所想,定然会毫不留情地反驳他。

    谁不是依仗君主的喜爱?

    若你浑身无优点,怎能得君主喜爱?若你身有优点,又怎么会轻易让君主不再喜欢你呢?姬丹之所以差点被立为太子,不也正是他极为出色,得燕王喜爱吗?

    守卫上前来前打开了牢房,姬丹由随从扶着走了出去,差点脚下一软,摔倒下去。姬丹羞恼地看了一眼徐福,但徐福走在前面,连半点目光都没给他。姬丹的情绪顿时如同宣泄在了一团棉花上,轻飘飘地就落下了。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再度认识到了,这是在咸阳了,并非在燕国了。

    从他被送来为质开始,他便难以再谈过去的尊严与骄傲了。

    此时姬丹还不知,那公子远是个多么麻烦的人物,若是和他住到一块儿,也是一种莫大的折磨。

    徐福在王宫中静候了半个月。

    嬴政接到咸阳传来的消息后,便不再耽搁,加快了脚程,恨不得立即回到徐福身边去。

    赶在入冬的时候,嬴政回到了咸阳,他没有作半点停留,坐着马车径直到了寝宫外,嬴政猜测徐福多半在床榻上睡着懒觉,但等他大步跨进殿中却不见人。

    宫人哪会不知道王上是在找谁呢,立即出声道:“庶长在胡亥公子处。”

    日日无聊得很,徐福便只有去寻胡亥,日日与他讲起巫术和咒术了,有些徐福自己都弄不明白的,就囫囵教给了胡亥。到现在徐福都不确定,巫蛊咒术是不是当真能受人使用的。

    ……这些让胡亥以后去头疼就好了。徐福对自己现在拥有的东西,已经极为满足了。

    胡亥对徐福手腕上的布条好奇得很,他揪住布条扯动了起来,脚下一个站立不稳,就被布条带着扎进了徐福的怀里。

    徐福抓住了他的腰身,难得扮演了一个慈父的模样,温声道:“小心些。”

    嬴政从外面走进来,满眼都是徐福躬下身抱住胡亥的模样。

    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嬴政的指尖都在微微发颤,他快步走了上前,动作粗暴地将徐福抱了起来。

    无辜的胡亥“咕咚”从徐福的怀里掉了下去,摔在地上,头还在桌案上磕了一下。

    胡亥被摔得有点懵,抬头一看,父王!

    满腹的委屈又憋了回去。

    徐福不自觉地伸手抓住了嬴政的袖袍。

    嬴政揽着人就出去了,剩下一干宫人目瞪口呆,最后只得互相安慰,哎哎,早就习惯了嘛……也没什么奇怪的……习惯了习惯了……

    或许是许久未见了,嬴政的手劲儿有些大,徐福被勒得有点痛。但是吧,那一刻,他心底有些难言的鼓噪,连带着他竟然觉得,这样被嬴政抱在怀里,还有点……爽?

    徐福觉得自己的感官出了问题。

    分别许久,再一见面,当然要用更为亲密的运动来疏导心中的思念。习惯的不止那些宫人,还有徐福。

    徐福特别配合地跟着嬴政一块儿关起殿门,拉下帷帐,借着幽暗的烛火,云雨翻覆。

    胡亥被丢在偏殿里,挣扎着爬起来坐好,依旧一脸懵逼……懵逼……懵逼……

    扶苏姗姗来迟,跨进门内,见胡亥傻呆呆地坐在那儿,心底嗤笑一声。

    越来越傻了……

    这还是胡亥么?

    扶苏走上前去,也把胡亥给捞走了。

    终于找到大腿依靠的胡亥,这才回过了神。

    殿中宫人瞧着这一幕,并不觉得有何处不对,反而满心欢喜,扶苏公子与胡亥公子的感情实在好啊……

    ·

    亲密过后,徐福将这段时日发生的事,都讲给了嬴政听。

    李信,姬丹,燕王……徐福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就统统说了出来。

    李信是为秦国出过力的,几次战役都打得相当漂亮,桓齮都认为他将来必成将才,只是王翦曾言及他年少气盛,脾气不好,又行事冲动。嬴政原本还想着,如此人才,好生打磨一下,将来说不定是又一个桓齮。但如今……嬴政心底还真动了三分杀心。

    徐福哪能看不出嬴政心中所想。

    徐福虽然不是什么圣母,但他也是恩怨分明的人,李信之前的行为固然可恨,但他后头也的确力挽狂澜,一路跟随来救他了。

    李信的这个脾气,在战场上终有一日会吃大亏。

    犯不着让嬴政如何处置他,若是处置得狠了,怕是要令士兵寒心。

    嬴政也知晓其中的道理,只是心头对李信的不喜深了几分。他转而说起了姬丹,“此次燕国送来为质的便是他?”

    “不错,这可是我特地让燕王送来的。”

    明明徐福的面容还是那般冷淡,但嬴政硬是从他脸上看出了几分坏笑的意味。

    “既然到了秦国……寡人这便令人杀了他……”嬴政冷声道。那姬丹的胆子实在太大,敢从南阳掳人!若非徐福自己聪慧,到了燕国,怕是还不知道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嬴政想到那一日得知徐福失踪的时候,心中都依旧怒气滔天。

    “杀……吧。”徐福从心底说服了自己。

    依现在燕王的想法,怕是恨不得别人代劳杀了姬丹。

    想到日后姬丹会请荆轲刺杀嬴政,徐福便觉得他早死了也好。

    姬丹要怪也只能怪燕王了……

    嬴政眼底掠过阴狠之色,“……那燕王胆子也实在大,竟是敢将他的儿子介绍与你,他是妄图挖走寡人的人吗?”

    敢给秦始皇戴绿帽子,胆子是大。

    徐福默默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