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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太后来到朝安殿的时候,发现殿内伺候的只有两个人,一个自然是皇帝的影子太监总管小吴子,一个是掌事宫女芍药。

    穆太后环视了一圈:“皇上呢?”

    芍药屈膝回答:“陛下在内殿,吩咐任何人不得擅入。”

    穆太后因为穆家之事与皇帝冷战的之时就甚少踏入朝安殿了,至于干预皇帝身边宫人人选那也是很久远之前的事儿了。现在这个时候,能够在殿内伺候的显然是皇帝亲信中的死忠。哪怕对芍药话中的阻拦感到不适,此时此刻的穆太后也实在没有责罚的气势了。

    “皇上什么时候进去的?”

    这一次回话的是小吴子,他弯身恭敬的道:“回太后,皇上从太傅府邸回来就闭门不出,至今已经有半日了。”

    太傅溘然而逝给皇帝的打击甚大,穆太后也十分敬重那位为了秦衍之父子两代人鞠躬尽瘁了差不多三十年的老臣,神色微暗:“这半日可有用膳?”

    小吴子摇了摇头,穆太后这才急道:“昨日傍晚回了宫,晚膳和早膳都没用?六部和内阁的人来过吗?”

    小吴子垂首道:“今日有小朝,诸位大人来开朝会,等候良久都未见天颜。”

    穆太后怒火一盛,指着芍药道:“去禀报,就说哀家来了。”

    芍药踌躇,偏头去看小吴子,等小吴子点头芍药才起身拐去内殿,隔了半柱香的时辰,芍药眼眶微红的出来,磕头道:“太后恕罪,陛下说不见。”

    穆太后眼眶瞪大:“他亲口说的?”

    “是!”

    别说是穆太后见不着了,内阁和六部早上也轮番来求见过,未得皇帝一字半语,大臣们还惊惧皇帝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有人仗着胆子亲自去推门,被里面突然爆发出来的喝声给吓退。这也是穆太后没有亲自去敲门的缘故,也保留了身为太后的一丝尊严。

    魏溪也是第二日见着哥哥们换了素服才知道太傅仙逝的消息。对这位老太傅,魏溪也是敬重得很,该仗义直言的时候绝对不会退缩,该急流勇退放权的时候也是毫不含糊。如果说秦衍之对先帝是带着仰望的敬畏的话,那么对太傅就是亲人长辈的敬重。小小的秦衍之在最无助的时候,几乎将太傅看作了自己的祖父,一切为人为帝的准则也都是太傅手把手教导出来的,可以说,太傅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远超穆太后,是父亲是祖父,是领路人,也是小秦衍之帝王路上最大的依靠。

    现在,这个依靠撒手人寰,还是在皇帝的跟前闭眼,一点点的流失活力,看着最亲最敬的亲人在眼前逝去,那种冲击,那种悲痛,穆太后一时之间无法理解,魏溪却是明白。

    有时候后,魏溪觉得自己比秦衍之幸运很多。在家里遭遇变故之前,她的人生很充实,没有欺骗,没有孤单,富裕且满足。与身在深宫中被阴谋规矩欺压欺瞒给压制的帝王有很大的不同,所以,重新找回家人后,魏溪能够很快的找到自己的道路,而那一辈子的秦衍之却只能稻草般的抓住胡皇后,卑微的祈求着对方的真心。

    结果……

    那辈子皇帝的偏激冷漠很大一部分与他少时的遭遇有关,迟迟得不到父辈亲人的引导,迟迟唤不醒母亲的温情关注,与他血脉最近的叔叔们一心一意的把持朝政想着要取而代之,宫人的漠视,亲情的缺失,还有忠君大臣的无能为力铸就了那个残酷无情的帝王,与今生的少年天子如同镜子的两面。

    将军府三兄弟和魏海魏江兄弟都去吊丧了,胡氏怀有身孕自然不能随着魏亦同行。魏夫人也留在了府里,从清早起就拉着魏溪画新的绣花图样。

    魏溪自然知道母亲的担忧,她也没有拒绝,安安静静的拿着画笔沉浸在那一番静谧安宁之中。

    三月桃花相映红,粉色的花瓣随着春风飘飘扬扬,魏棱上午下学后来给魏夫人请安,规规矩矩的回答魏夫人的问题,课业的进度,先生们的教导,武艺的困难,然后给他一个九连环,看着孩子纠结着眉头的样子呵呵的笑。

    魏棱正是好动的时候,耐心也不够好,哪怕规矩不错,解了几次都解不开环扣就明显的焦躁起来,拿着九连环在桌边叩的咄咄的响。

    魏溪的心湖就随着那响声时不时的激起一片水花,好像有谁在湖边拿着石头打着水漂似的:“棱儿,心静一点。”

    魏棱委屈的瘪了瘪嘴:“我玩不好,姑姑带我去爬树好不好?”

    魏溪头也不抬:“等会就要用饭了,你不想呆在这里就回去。”

    “我不!”魏棱大叫,“娘亲最近都不搭理我,我才不要回去。”

    胡氏有了身孕,自然处处小心,魏棱又好动,胡氏就总是不让孩子近身。肚子还没两个月,魏棱就敏感的察觉家里人对他态度的变化。

    魏溪暗叹一声,把画糊了的纸张丢开,重新铺开一张新的,魏棱凑过来看着她下笔,问:“姑姑你在画什么?”

    “你祖母绣花的图样。”

    魏棱似懂非懂的看了一会儿,很快就无聊起来。瞥见旁边的砚台,小手悄无声息的在墨汁里面压了压,然后在魏溪的尖叫声中整个掌心都印在了画了一半的图样上,也许觉得姑姑的叫声特别的好听,自己咯咯的笑着手脚并用的爬到桌子上,不顾魏溪的拉扯,两手并用的在纸上按下了无数的五爪画。

    魏溪气得肝疼,拎着小屁孩的衣领一路丢到长廊上:“我最讨厌胡搅蛮缠的小屁孩了!找你娘亲去!”

    魏棱身上都是墨水,脸上也花了。也许是平日里魏溪对他的确很是宠溺,短短的惊吓后,直接对着魏溪吐了吐舌头,见魏溪去拿鸡毛掸子,吓得一跳,这才几蹦几蹦的不见了人影。

    回过头来,屋内的魏夫人居然还举起那张鬼画符的画纸笑得和煦:“这孩子,画得不错。”

    魏溪跺脚,难得的娇嗔:“娘啊!”

    魏夫人笑道:“火气这么大作甚?他是你的侄儿,又不是外人,你对他太凶了。”

    魏溪懒得回答,毛毛躁躁的将毛笔在笔洗里面刷得哗哗的响。魏夫人还打趣她:“就跟孩子似的。”

    魏溪气道:“我不小了!”何况,真正的孩子刚刚还捣乱后跑了。

    魏夫人感慨:“是啊,眼见着就要成别人家的媳妇了。”

    魏溪索性闭嘴。

    “昨儿贵人还向我毛遂自荐来着。”

    魏溪一愣,没有反应过来似的傻乎乎问:“他自荐什么?”

    魏夫人拿起九连环左看右看:“自荐成我魏家的女婿啊!”

    魏溪心口一颤,将笔洗中灰沉沉的墨水给倒掉,再换了清水进去,清澈的水流一点点梳理着羊毫上的毛发,看着它发亮发软,柔嫩得可爱。

    魏夫人手中的九连环叮叮当当的响动着,她的声音也低沉得很:“那孩子应该是在宫中听说家里要为你相看夫君了,风风火火的跑来,把为娘我相中的青年才俊全部给批得一文不值,还真是个孩子。”

    魏溪缓缓的道:“他决绝的时候娘您是没有见过。”

    “可以想象。”魏夫人说,“你大哥回来后,朝中的变化为娘比往日里知道的还多。不说远了,最近抄家灭族的官员也比往日里翻番了吧?那都是积年的地方官员,说杀就杀了,可见皇上是个有决断的人,不心慈手软。”

    魏溪没吱声。

    “可他对魏家不错,”魏夫人手中的银环发出叮的一响,“对你也很不错。”

    魏溪靠坐在椅子上,遥遥的望着窗外飘飘欲仙的桃花,轻声道:“他只是将我当做替身而已。娘,他真正心心念念的人早就死在了深宫里,那不是我。”

    “有什么不同?”魏夫人问,“那都是你,虽然皮囊不同,在为娘的心目中那就是你。你是魏溪,也是魏熹。我相信,皇上也是这般认定了你。”

    魏溪倏地想起帝王在药园醉酒的那一夜,那个落在唇瓣上炙热的吻,那一句句的想念,一声声的呼唤,酸酸涩涩苦苦甜甜。

    执笔的手往下一沉,饱满了水的毛笔在画纸上留下了一滩洼,就像持续不断滴落的泪。

    “娘,您不懂。”

    不懂我与他那仿佛经历过两世的纠葛,那些爱恨情仇,那些纠纠缠缠,那些……想要阻拦却无力阻拦的阴差阳错。

    魏夫人深深的叹息:“娘活到这个年岁,还有什么不懂,什么看不透的呢?人这一辈子,不过是活得无怨无悔罢了。”

    魏溪喃喃:“无怨无悔?”

    “是啊,”魏夫人道,“你想想,若是娘亲真的为你选定了一个从未见过面不知性情的陌生男子,哪怕对方家世不错,他自己的才学不错,甚至还有实权差事,众人看他千般万般的好,你愿意嫁吗?”

    魏溪:“……”

    “嫁了后,你这样的性子,不是为娘的说,我们魏家稀罕女儿,你哥哥们也是把你捧在手心里呵护着,生怕磕着碰着你,可是到了夫家,你做人媳妇,得伺候婆婆伺候夫君,日后还要伺候儿女,你的医术不能施展,你的书院只是嫁妆,你的荣誉地位都系在了夫君一个人的身上。他与你恩爱还好,若是……你会如何?你二嫂怀孕之处,日日担忧,生生瘦了一圈,不就是考虑着要给你二哥纳不纳小吗?我们魏家不纳小,你的夫君呢?那时候,可不是你不许就不许的事儿。”

    魏溪阻止道:“可是,皇家不更加艰难吗?”

    魏夫人反问:“是吗?”

    魏溪:“是。”

    魏夫人将九个银环放在她的手边,轻声道:“艰难不艰难,你自己去看去听去想,你自己的姻缘自己做个决定吧!”

    魏溪哭笑不得:“娘,不是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怎么女儿的姻缘就自己决定了?”

    魏夫人道:“我怕你日后不如意找为娘的撒气啊!”

    魏溪反驳:“哪能。过日子的不还是我自己么。”

    魏夫人也反驳:“那你刚刚无缘无故的对魏棱恶声恶气的作甚?”

    “那是他给我捣蛋。”

    “平日里你可不这样。”魏夫人看着使劲狡辩的女儿,“在魏棱的眼中,他的姑姑性子最和善,对他有求必应。他娘不让他爬树骑马与人打架斗殴,你却一件件纵容得很,还带他去池塘里摸鱼,记得吗?”

    魏溪咳嗽一声:“我就觉得他还小,没必要约束得那么紧。横竖也不耽误他读书习武,玩得野一点有什么关系。”

    魏夫人突然问:“那你小时候也是这般纵容皇上的吗?”

    魏溪干笑:“魏棱哪里能够跟皇上相比?”

    “可我听说少时,你与魏海两兄弟是皇上最贴心的玩伴?”

    魏溪丢开画笔,坚定的道:“那不一样!”

    魏夫人反问:“怎么不一样了?”

    “因为,”魏溪愣住,“因为……”

    魏夫人摸着女儿的头顶:“你对他与旁人有很大的不同,你自己没发现吗?”

    魏溪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再顽固抵抗。她垂下头,盯着地上被踩踏得乱七八糟的墨汁:“那有什么用,无论如何他是皇上。只这一点,就断绝了我与他的最大可能。”

    皇帝!

    身为将军夫人,魏夫人太明白这两个字的分量了。

    可以说,魏溪若是嫁入寻常人家,哪怕是一等一的世家大族呢,一旦魏溪觉得过不下去了还可以选择和离。可是,皇家,却容不得你一个女子抛弃皇帝。

    魏溪嫁入皇家,嫁的不止是她自己,还有整个家族。一族的兴衰荣辱都系在了皇帝的喜怒之间,对魏溪来说,压力何其大,对她又何其残忍。

    “傻孩子!”魏夫人叹道,手指抵气女儿的下颌,“你是不是忘记了。”

    魏溪:“什么?”

    “忘记了男人们才是家族的顶梁柱,他们才是家族生死富贵的关键!”

    只有庸才的家族,才会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嫁入皇家的女人身上,依靠一条脆弱的裙带关系来反哺家族;而真正有底蕴的家族,是靠着男人们撑起一片天地,由他们保护家族的每一个女人,给予她们相应的地位和尊严。

    女儿家选夫婿,门当户对是没错,可谁能保证不会天有不测风云呢?家里的男人不争气,哪怕是嫁给平民百姓,嫁出去的女儿也照样抬不起头啊!平民百姓是如此,皇家不更是如此吗?

    晌午过后的日头照得人头脑昏沉,魏溪回到自己的院中,一遍遍的回想母亲的话语。不知不觉中,居然在暖房中昏昏的睡了过去。

    房中花香,草药香,还有檀木的木香将她整个人包裹着,温柔的抚慰着。

    迷迷瞪瞪的,她觉得有谁在不停的敲打着暖房的门,展眼望去,不知何时夜色沉暗。

    门外,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犹豫的对她说:“魏溪,去看看陛下吧?”

    魏溪:“吴公公。”

    “是我,小吴子。”那人哭着道,“随我进宫一趟吧,皇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