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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宦官之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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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厉之华心里暗苦道:“史于龙呀史老兄,你送我这张面具不打紧,我却多挨了不少辱骂。如今即使去死,也不可揭下面具去丢人了,亏有这张假脸蒙着,尚可不羞杀我。”

    只见另个美妇把落在地上的铁盒拾起,捧出一个瓮罐朝铁盒里倒些黏糊状的稠液,那稠液似是刚下炉不久,若流蜡浓油,热气蒸升。然后取出一小包白色的粉末掺入稠液里,又兑些水,放了半把似石蜡又若明矾的小颗粒进去,用寸刷来回搅拌。斯须,铁盒中的稠液已变成乳白色。那美妇见状,又倒入一些稠液,依旧搅拌,直见色泽微黄,成膏状后方罢。

    厉之华见她调好稠液,准备端来,慌道:“还没凉固,万万不可朝脸上抹。”

    那妇人理也不理,径直端至他近前。余姐和那两丫环则按住他的脖颈、拉着他的头发,使之头颈无法摆动。那妇人用寸刷沾上些来回在他脸上涂刷起来。

    厉之华初时没感异觉,心想如此涂抹也挺是舒服,为何死死地按住自己?刚想到此,便觉脸上已开始火热炙痛起来。心中大惊,忙道:“好热,好热,烫死我了。”

    那妇人骂道:“死鬼瞎虚,穷喊个甚?若不是小姐吩咐过,你哪有如此福份?换了往常,谁还等它凉却,直接膏到你脸上,那时才叫痛呢。老姑娘今日发了慈善,不谓你这厮不理恩情。再叫,立刻加热浇上!”

    厉之华见已经如此,也不敢再出声叫喊,唯恐这妇人发了狠性,真的去加热泼在自己脸上,暗想幸亏隔了层脸皮,不然的话,岂非脱皮炙肉之祸?虽感脸上烫得很痛,但痛得也不是十分厉害,心里明白自己的脸皮却未曾被灼伤。

    片刻涂就,那膏糊已均匀地盖住了满脸麻子,成了柔腻乳脂般的肤状。那妇人转身取了一只干净的毛刷,沾湿了水,把眉毛上的膏糊刷净后,又取了一面镜子放在他的脸前,切齿骂道:“死贼!睁眼看看,可俊了?”

    睁眼去瞧,果见镜中之人肤如凝脂,娇嫩异常,肤色与这两位美妇的几乎无异,心里大悟:“原来这两个贱人的肤色如此柔滑,敢情亦采此法。”

    那妇人道:“先别高兴地过早,想变俊,不吃些苦却不成。”

    厉之华听了心里骇怕,忙讨好赞道:“姑娘果是妙手回春,涂抹时不但匀和柔缓,而又能令人不甚感疼痛,实是名手神匠,让人惊佩不已。这样一来,倒使我年轻了十岁,和两位姑娘年纪相若,顶多十七八岁罢了。”

    此谀果然奏效,那两妇人其实年龄均已三十四五,只是成日做活于此,甚懂些美颜之术,便配些药膏涂于面上,再经过精细的描画,陌者看来,焉不以为仙子之貌?两人听他称己为“姑娘”时,心中喜乐之极,心想年纪早已徐娘半老,居然有人把自己称作闺时的姑娘,岂不乐甚?天下女子皆一通病,哪有不爱听别人赞美自己的?俗说,女子为悦己则容。虽厉之华面目丑陋,可两人听来,亦同样喜极。遂待他也不十分狠了。

    那涂膏的妇人听他又赞自己技艺不凡,心里更将得意,欢乐道:“你这小子还通些情理,若不见你乖顺,那待会可有你的苦头吃了。”

    厉之华忙笑道:“姑娘唬我的,只有面目丑恶的女子心肠狠辣,却无容貌绝丽的女子心肠狠毒的。我最认这个死理,两位姑娘姝颜绝丽,美得不可名状,加上慈眉善目,活脱脱象个女菩萨,说你们不善,骗谁去?我第一个不相信。你俩若在外面出现,我不认作仙女下凡才怪哩。”

    两人听了,越发喜得难喻,余姐放开了手,拧了他一下耳朵,笑骂道:“小子好张甜嘴,刚才挺增人厌的,不料此时还倒会讨人喜欢。”

    厉之华此时大加奉媚阿谀,直把这两个妇人听得飘飘欲仙。他若容貌再好些,二妇早就把他搂于怀里。本打算抹完膏浆后,准备用烧红的烙铁烤干,听人家这一赞美,早已敛了前面的想法,便让厉之华坐在椅上慢慢晾干,然后又涂了一层薄蜡。待完全干却后,那余姐遂取出笔刷,精描细走地画将起来。

    足足画有半个多时辰,方告一段落。另个妇人则去揉了揉药膏,那药膏经过时间,则变作若软面柔弹。这妇人揪下一块来,帮他垫耸了鼻子,沿着画迹,补正了嘴唇,过后又用碾片子碾平,又打了蜡,其活方终。余姐则又重新描起,片刻描毕,又涂了一层透明的矾液,使之光彩常保,永不褪色。

    足足费了两个时辰,才精雕结束,遂松缚放他。再取镜一看,嚯!美之极也。厉之华心里也大是暗赞,虽工序繁琐,需时太久些,无法与神药门之扮技相媲,但经过这两精心所施,容貌大俊。虽不及自己的原貌自然,可常者看来,根本瞧不破是种造作,唯是肤色太过于娇腻,男子汉的风度被一扫尽殆。突地醒悟:“此乃宦官之容也。”

    那两个丫环见了,大声赞道:“果真俊美之极,再也无人骂你了。两位姐姐好手笔!”

    厉之华亦附口笑赞道:“活脱脱一个潘安雅士,若再手持泥金扇,迈着方步小踱,更当俊洒。摇扇告曰:吾乃阙殿之神也,名美圣男者,盖为佳男之首。凡子疑问曰:何拟斯仙颜朗采?”余答曰:‘两仙子所拟,仙栖兹琼宇,操画皮业。”

    妇人见他恣地摇头晃脑,口里不知所云,均笑道:“愚生醒来,勿昏痴了。”

    两丫见状,赶紧取了宦袍宦冠和去烦拂尘与他装上,果更光艳。嘿!你道何也?四女欲淫之。

    余姐笑道:“若非自己为其所容,就是拚着挨上小姐几鞭,此刻也休得放他走脱。”

    另妇人亦笑叫:“你俩速率离去,以免我等乱了定性。”

    两丫环拽了拽厉之华的袍襟道:“吴公公,走也。去金殿再卖光采不迟。”说完,辞了两妇人,遂领他出得房来。

    厉之华心里想笑,回首礼道:“二位莫送,俊男去矣。”

    两妇喜得浪道:“好生护着,那处唯你一只旗杆,仔细摇折了。说完大笑。

    厉之华暗骂:操你祖宗,此处除了荷香与鲁大嫂子,均些**臭货!”

    三人又是过桥走洞,绕水穿林,须臾返至后厅角门。葛氏等一干人瞧他已变成此貌,无不讶异愕然,连那贾嫂亦焦眼惊视,却一时忘了该人还是那个麻脸丑汉。

    一个丫环提先趋入厅上,兴得对雷碧洁喜道:“小姐,不不不,皇上,那吴麻子可真是‘无麻子’了,被余姐装得俊态十足,诱死人了。”

    雷碧洁喜道:“快快宣来,让寡人与众臣福眼。”

    这丫环刚入屏后,厉之华已至。忙笑道:“公公走快,皇上有请。”

    厉之华是长叹一声,走入厅上,见厅间众人依立,有两个婆子押着一人跪在地上,那人头被按着,其

    貌难究。

    众人见厉之华身着艳服上厅,登将惊讶咋舌,啁哳呶呶。齐口赞道:“果个好俊的公公,装扮得当真搜神夺怪。”

    雷碧洁见了更是大喜,拊掌笑赞道:“难得那俩娘们怎生妆来,这张俊脸才适配身骨。麻贼,不不,吴公公,你可喜么?”

    厉之华心里暗骂,口中只得笑说道:“托皇上赐福,把丑改了,微臣谢恩不胜。”

    雷碧洁喜道:“爱卿平身。”后又命他伺立于右下侧。

    雷碧洁一拍桌案,向那被押之人叱道:“贼民究系何者,从实与孤道出。抬头答话,敕尔无罪,若有片言只字的谎骗,便是欺君之罪,将会落个尸骨无存。”

    两个婆子放了手,那人抬起头,盯着雷碧洁笑道:“姑娘可是问我?”身后两个婆子听了,发狠地抽了他两大嘴巴,骂道:“恶贼该死,应叫万岁或皇上,无礼之至!”

    厉之华见那人相貌平平,年约二十七八岁,眼盯着雷碧洁眨也不眨,目露淫邪,挨了两巴掌之后,方扭头骂道:“臭婆娘离老子远些,浑身一股臊气味,若非碍着那娇娘的美面,恐吓了佳丽,老子拆了你这死娼妇!”

    那两婆子闻骂,又一阵拳打脚踢。那人似乎被打怒,猛地反过臂来,来了一招“手别子”,登把二人给腕生生地撂倒在地。

    两婆子见在众人面前失脸被跌,登时恼羞成怒,二人一个鲤鱼打挺,一个鹞子翻身,一前一后,弹站起来,一时竟忘了雷碧洁等众在旁,发声怒哮,向那人风卷般地攻去。

    那人迅向后闪开,嘿嘿笑道:“就凭你们两个老货安得奈我何如?当初不是你们十几人合攻,又使奸法,怎能擒得了我?也让尔等识得些颜色。”说完,躲过一个婆子的来拳,右臂一划,左拳去击对方肘节,同时左足横踢,把另个婆子踹中膝部,险些栽倒。这人见她已中轻创,立即身形下蹲,向后一个盘扫,又把原先的婆子扫倒。

    这两个婆子见自己才一两招便被人家挫败,是又惊又怒,起身后,复攻而来。

    厉之华见这人身手不过平平,属下三流的常手。那两个婆子拳脚虽是风速,可心中气怒,拳脚无法配合得无缝,浮躁中,未免门户大开,破绽尽是。那人似乎故显身手,在两人的夹攻下,依是骂声连连,轻松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