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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江山为聘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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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阳敏和叶阳晖快马加鞭赶到临近海域的**水城,叶阳安才刚刚从重伤昏迷当中苏醒过来,手脚僵直的躺在床上,极其虚弱。 .

    “敏儿?”见到她来,叶阳安很是怔愣了一下,随即就跟着露出欣慰的笑容。

    “父亲!”叶阳敏微微吐出一口气,平顺了呼吸才走过去在他的床边坐下,看着他额头上的淤青和被夹板固定起来的手臂,无奈的叹息一声,“怎么就弄成这个样子了?”

    “马有失前蹄的时候,看来父亲是真的老了。”叶阳安低头看一眼绑着绷带的右手半调侃的笑了笑,继而扭头看一眼跟在后面走进来的叶阳晖。

    “儿子给父亲请安!”叶阳晖说道,上前行礼。

    “行了,这里又没有外人,不用讲求这些虚礼。”叶阳安合了下眼就重又把目光移到叶阳敏脸上,重新庄重了神色问道,“你们怎么到了这里了?大秦边境那里的事——”

    “那里的事已经了了,父亲不必挂心,女儿走时已经交代了罗将军暂时留在那里善后,从时间上看,现在应当是已经尘埃落定。我和小七本来我是准备从溧阳城直接启程返京的,刚好遇到太子殿下的信使过去报信,说您受了重伤,我们不放心,就只能折道先来这里了。”叶阳敏说道,回头,刚好是随军负责叶阳安饮食起居的长随端了一碗汤药走进来。

    “交给我吧!”叶阳晖迎上去接了药碗。

    “是,七少爷!”那人顺从的把药碗交给他,嘱咐了一句,“大夫交代,说是这药要趁热服用效力才好。”

    “嗯,知道了,你去吧!”叶阳晖颔首。

    那长随便不再多言,转身带上门走了出去。

    “阿姐,先让父亲把药喝了吧!”叶阳晖端着药碗送到床边。

    “父亲先把药喝了吧!”叶阳敏道,从旁边取了软枕扶着叶阳安坐起来,然后伸手去接叶阳晖手里的碗。

    叶阳晖小心的把碗递过去,又提醒了一句,“当心点,还有点烫。”

    “没事!”叶阳敏点头,接过药碗捧在手里大致的拭了拭温度,笃定不会烫伤了食道,就用勺子一勺一勺亲手服侍叶阳安把药喝了。

    放下药碗,叶阳敏才道,“大致的事情我已经听二叔说过了,太子殿下要兵行险招刺杀安顺王的计划的确是解决安顺藩这件事上最为立竿见影的法子,可父亲你却是万不该逞能的,殿下身边高手如云,能够为他去做事的死士更是一抓一大把,哪里用的着你这个一军副帅亲自出手。早些年征战留下的后患一直没能好利索,父亲你怎么就不知道忌讳着。”

    “呵——”叶阳安闻言,由衷愉悦的笑了起来,抬手握住女儿的一只手,感喟道,“这样的话,自你母亲去了之后,就再不曾有人对我说过,何其幸运,她还留了一个你在我身边。”

    叶阳安和前一任妻子裴氏是远房表亲,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谊,裴氏的性子温婉随和,又十分的体贴周到,与他之间的夫妻感情却是十分深厚的,即使称不上浓情蜜意,但举案齐眉还是有的。

    可是那又怎样?最后裴氏还不是在那高门大宅的府邸之内殒命,而她身后,叶阳安也很快续娶,妻妾成群从未间断。

    关于父母一辈的旧事,叶阳敏也无心提及,接过叶阳晖递过来的清水让叶阳安漱口,然后便自然而然的转移话题道,“这里的情况现在已经不容乐观,接下来父亲您和太子殿下准备怎么办?”

    叶阳安见她脸上略显愠色,就知道她心里并不爽快。

    “敏儿,不是为父鲁莽,也不是太子殿下寡情,这一次的事说起来也是事不凑巧。”叶阳安叹一口气,握住她的一只手解释道,“安顺藩在海域称霸,一家独大,根深蒂固并不好对付,我和太子殿下驻军此处已有两个多月,奈何他所有的防御工事都固若金汤,根本寻不到任何的破绽可以利用。殿下筹谋许久,最终也只想出这一个法子——便是冒险行刺安顺王,让他们群龙无首,好趁乱攻克。殿下也知道我身负旧疾,本来未曾把此事知会与我知道,好在是他身边近臣对我私底下透露。这样性命攸关险象环生的大事,太子殿下贵为一国储君,为父为人臣子的,如何又能看着他亲身犯险而不顾,于是这才主动请缨代为前往。”

    叶阳安说着,脸上便多了几分愧色,道,“也是为父时运不济,本来是按照太子殿下拟定的计划顺利潜入安顺王驻扎的军营之内了,不曾想却被意料之外他最后的一道暗岗偷袭,功败垂成。说到底结果却是我坏了殿下的大事,错过了最好的时机,现在反而叫安顺王的人有了防备,以后哪怕是想要故技重施,都不容易得手了。”

    “唉!”叶阳安用未曾受伤的一只手用力的捶了两下床板,一脸惋惜的表情。

    在朝堂政事上,他实则是个十分有见地的人,对太子楚承岳更是忠心耿耿,这些年下来,众所周知他和楚承岳之间的关系早已牢不可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他会担心楚承岳有闪失而代为入营行刺安顺王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了。

    叶阳敏对此也无话可说。

    无论在府宅之中父亲是个怎样的人,但是作为一个居于朝堂之上的重臣,征战沙场之间的武将,她对他还是诸多钦佩的。

    “安顺王盘踞于此多年,想要将他连根拔起的确是不容易连根拔起的确是不容易,太子殿下的这一招釜底抽薪的确是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叶阳敏思忖过后,面色却是较之方才而更又凝重几分,沉默片刻还是忍不住看向叶阳安再次开口道,“可是退一步讲,就算你们拿下沿海的几座城池又能有什么用?安顺王膝下子嗣繁盛,其中两位嫡子都已成人,分管了王府中很大的一部分权力,就算殿下他刺杀安顺王的计划得以顺利达成,群龙无首之下也只是叫他军中暂时乱上一阵子。你们要乘胜追击,又能有多大把握?中间至多半月时间,少则数日,他的长子嫡孙就会以雷霆手段重新掌控海域周边的一切事务大权。殿下他能有多大的把握可以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将整个安顺藩的数十万军队一举歼灭或者收服?只要稍有不慎,一旦叫他们卷土重来,那么安顺藩就真的彻底反了,倒时便不再是现在的情形可以估量的了。如今他们位居人臣,还要避讳着悠悠众口天下人的看法,一旦安顺王被杀,如果殿下不能马上控制住局面,接下来便是等同于给他们创建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揭竿而起去自立。正式对抗起来,难保他们不会借助久居海域之地的优势退居附近的海岛自成一国,而我西楚国中的大部分军队都常年驻守内陆,到时候再要剿灭他们便是难上加难。”

    “你说的这些,殿下也都早有思量,所以在我潜入敌营刺杀安顺王的同时,殿下也已经秘密派人潜入他守军腹地的安顺王府,只等这边功成,那边的人手便会里应外合,将安顺王的嫡系子弟全力击杀。一旦嫡系继承人折损,他的后宅就会因为爵位承袭一事乱上一阵,就能够为我们多争取一些时间,我们的胜算也就大了。”叶阳安说道。

    这计划虽然已经考虑周详了,但终究还是功亏一篑,在第一个环节上就先出了纰漏。

    叶阳敏听着,心里对这位一国储君的太子殿下也还是暗自佩服的——

    这是个心思缜密细致又有勇有谋的人,将来登上帝位,也不失为天下人的福泽。

    “里应外合?这倒是一场布局周到的好戏,虽然也还是要承担一点风险。”叶阳敏点头赞道。

    叶阳安见她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心里立刻有数,不觉的精神一震,道:“敏儿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诚如叶阳敏对他的想法可以尽收眼底一样,他对这个女儿的各种心思和习惯更是了若指掌。

    “其实若说要将安顺藩一举拿下,女儿也倒是还有一个可以推波助澜的法子。”叶阳敏道,说着却是收回思绪,笑了笑道,“算了,这件事回头再说吧。父亲这一次出手失利,殿下肯定是要开始重新调整计划,我的法子不提也罢!”

    自己的这个女儿,思维敏捷,睿智大气,既然是她心里的想法,就不可能是无稽之谈。

    叶阳安虽然还有心追根问底,但见她是真的不想说,便强行忍下。

    “父亲你伤成这样,短时间内下地走动都难,更别提上阵杀敌了。”叶阳敏道,“横竖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太子殿下的忙,不如父亲考虑一下,奏请太子殿下,随我们一起回京养伤,以静待太子殿下佳音吧。”

    “这个时候,我如何能放心回京?”叶阳安一筹莫展的立刻抬手否决了她的提议,“即使帮不上忙,我也总要留在这里才能放心,万一——”

    父女俩正说着话,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就是动静巨大的拍门声,将叶阳安的话半途打断。

    “侯爷?侯爷您在吗?快开门,不好了!”一个声音粗狂的汉子焦急嚷道,一下接着一下把整扇房门都拍的砰砰直响。

    叶阳安猛地打住话茬,对立在旁边的叶阳晖使了个眼色。

    叶阳晖略一颔首,急忙转身去开门。

    房门一开,门口正在大力拍门的一名侍卫收势不住,直接踉跄两步扑了进来。

    “柳侍卫?你不贴身跟着太子殿下保护殿下安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叶阳安狐疑道,话到一半不由猛地绷直了身子坐起来道,“可是殿下那里有事发生?”

    “侯爷!”柳侍卫抹了把额上汗水,想要说什么,这才注意到屋子里多了两个人,戒备之余却是住了嘴。

    “你有话但说无妨,这是我的一双儿女,没什么妨碍。”叶阳安道,说着就要翻身下地。

    他的右腿也受了伤,移动不便,叶阳敏急忙将他拦下。

    柳侍卫正在着急的的时候,也就不再计较这屋子里到底有谁,上前一步道,“傍晚十分,安顺王方面派人送了帖子过来邀见殿下。因为前些天出的意外,计划暂时搁浅,殿下本也在一筹莫展的时候,于是便决定将计就计,趁此机会再对安顺王下手,所以便应邀去了二十里外的货港码头和安顺王会面去了。”

    “什么?你是说殿下孤身亲往安顺王处刺杀他了?”叶阳安怒然瞪大了眼,不顾叶阳敏的阻拦一把掀开被子就要下地,奈何右脚一落地就被剧痛刺激着出了一身的冷汗,跌坐回床上。

    “是!”柳侍卫痛心疾首,也是一脸的焦急,“殿下知道侯爷必定不会赞成他以身犯险,所以走时曾留下谕令,嘱咐属下封锁消息,不准透露给您和他身边幕僚知道。殿下说如果酉时初刻还没有收到他的信号,就可能是他行动失利,叫属下将调动三军的兵符送过来,并且请您暂代主帅之职,另谋对策。”谋对策。”

    “糊涂啊!唉!”叶阳安气的脸色涨红,以拳头狠狠的捶了好几下床柱,“你明知道安顺王因为上次行刺一事怀恨在心,他现在邀见殿下必定不安好心,怎么也不知劝谏,还让殿下去了?殿下千金之躯,若是万一会有什么损伤,你叫本侯如何对皇上交代?”

    “属下已经劝过了,张、李两位侍卫甚至以死相胁,却被殿下命人关起来了。”柳侍卫说道,“殿下说不入虎穴不得虎子,安顺藩久攻不下,如今也为此一招可用,所以就——”

    柳侍卫说着就单膝跪下去,把怀里用黄布裹着的兵符呈上。

    “唉!”叶阳安连连叹气,但是这个时候也别无他法,只得勉强站定心神,对叶阳晖大声吩咐道,“快去叫他们取我的战袍来,柳侍卫,你去调动三军,我们即可前去接应太子殿下!”

    叶阳晖却没有马上离去,而是皱眉递给叶阳敏一个询问的眼神。

    “你还愣着干什么?”叶阳安横眉怒目的大声斥道,“去取我的战袍来。”

    柳侍卫起身,一跺脚,把兵符交到他手里匆匆就要离去。

    “柳侍卫且慢!”叶阳敏忽而自叶阳安的床边起身叫住他。

    柳侍卫止步,神情很有些不耐。

    “恕我冒昧,问一句,殿下是去了何处赴安顺王之约?”叶阳敏问道。

    柳侍卫心急如焚,不很耐烦的回道,“自从日前侯爷对安顺王下手之后,为了安全起见,他已经下令撤兵,将这里附近的五万精兵尽数退到海域沿线,他命人送来的帖子属下有幸看过,今日他约见殿下的地点就在他落脚的战船之上,距此——”

    柳侍卫说着,就不觉仔细的估算了一番,然后道,“那处货港大约就在此处正东二十里外的商船避风港!”

    “商船避风港么?”叶阳敏皱眉,暗暗思忖起来。

    柳侍卫见她那副不愠不火的脾气就是心里有气,一转身快步离去,去准备调配三军营救。

    “敏儿,你可是想到了什么?”叶阳安耐着性子问道,见她露出深思的表情,心里反而稍稍定了几分。

    “父亲,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叶阳敏抿抿唇,抬头正色看向叶阳安,见他点头首肯才道,“如果是太子殿下亲自出手行刺安顺王的话,以父亲对殿下的了解,您觉得他有几分成事的可能?”

    “这——”叶阳安眉头深锁,迟疑了一下,便是肯定答道,“殿下运筹帷幄心思细密,虽说此行凶险,但既然是他决心要做的事,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既然撂下话来,那么就应当可以顺利达成目的。只是你也听到了,安顺王那里有五万重兵保护,我怕的是殿下他成事之余会身陷囹圄,反而被对方困住不得脱身啊!”

    “既然父亲有把握殿下他可以成事,那么女儿之前说的主意倒是不妨一试,或许奋力一搏,还可以勉强成事。”叶阳敏暗暗提了口气,转身去旁边的墙壁上取下挂在那里的海域防御地图,飞快的与叶阳安分析道,“行军打仗的事情,女儿一介女流不敢妄议,但要一举击溃安顺藩在此处多年的经营,配合上太子殿下里应外合的计划在先,我还另一个推波助澜的方法。众所周知,安顺藩控制着全国九成以上的盐务,如果太子殿下此行顺利,那么现在安顺王八成已经遇难,容后他王府之内再起风波,保不准剩下的人丁和幕僚就会恼羞成怒。若是真刀真枪的打起来,我皇朝帝国佣兵上百万,自是不怕与之抗衡,但若是他们会以盐务做要挟,断了对国中的食盐供应,那么皇朝天下必定是要大乱,到时候哪怕他们只是些乌合之众,也会有利可图。”

    “这一点殿下也曾想过,所以在制定计划之时就严格估算了成事所需的时间,分秒必争,把一起都估算在内了,务必得要将安顺藩一举歼灭。”叶阳安皱眉。

    “所谓分秒必争,哪怕是殿下深谋远虑步步到位,也难保计划在实施的时候不会有所差池,一旦未能在殿下估算的时间之内成事,后果不用我多说,父亲你应该很清楚。”叶阳敏道,说着也不等叶阳安接话就又指着地图上的某处继续说道,“依照方才柳侍卫所言,现在安顺王所在应该是这里没错吧?”

    “是!”叶阳安仔细分辨了一下地图,肯定点头。

    “那就好办了。据我所知,这一处港口之所以成为货港,就是作为安顺藩对外运送食盐米粮的中转点而兴起的。安顺藩地处海域沿线,并且近年来,安顺王存不臣之心,渐渐往海上岛屿扩展势力。无论是他手上堆积如山的食盐要往外运,或者购得的粮草要搬回军中供应,大部分都得要过此处港口中转。现在趁着殿下在他的战船上起事可做内应,索性我们便一不做二不休,调动军队直压过去,解救殿下突围的同时,顺手牵羊,将他那里的货港夺下来,永绝后患!”

    “一旦失去这里的货港,他们的粮草供应不上必定就会处处受制。”叶阳安仔细权衡一番,不由的喜上眉梢,抚掌赞道,“这的确不失为一个釜底抽薪的好办法。”

    说着,神色又再度凝重下来,道,“可是那里商船战船聚集,安顺王手下最擅海战,想要攻克,怕也不容易。现在我们胜在人数上,趁着安顺王的援军一时半会未到,倒是可以试着谋划一下。”

    “父亲,我说过了,行军打仗的事情我所知不多,所知不多,这就要看父亲如何谋划了。”叶阳敏道。

    “既然他的仓库是用以囤积粮草,中转货物之用,大可以用火攻助阵。”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叶阳晖突然开口,上前一步道,“粮草那些,最是易燃,而且他们无论是商船还是战船,都多是木制,只要我们假以硫磺之物协辅,胜算应该会大上许多。”

    叶阳安仔细权衡了一会儿,不由的对这个向来最不起眼的儿子多看了两眼,露出赞许的神色道,“事不宜迟,就按你们说的办吧!好在这附近几县的守令都和我有些交情,我立刻修书,一会儿晖儿你亲自去,带着我的书函和信物借取硫磺之物应急。”

    “是,儿子明白!”叶阳晖拱手领命。

    叶阳敏帮着取来笔墨,待到叶阳安写好了书信交给叶阳晖,不多时柳侍卫已经整肃好了队伍,回来复命。

    叶阳安要命人取战甲,但他身上伤势严重,只要稍一动作就是冷汗直冒。

    叶阳敏亲自帮他更衣,穿到一半就见他因为强忍,手心里都被自己掐的血肉模糊。

    “父亲!”深吸一口气,叶阳敏无奈的拉过他的手,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替他裹住伤口,犹豫再三终还是妥协,看着他的眼睛道,“还是让我去吧,你这个样子,哪里受的了舟车劳顿,到时候若再有个什么闪失,反而叫三军无措。”

    她并不想以女子之身来参与这些事,这是父女二人之间彼此心照不宣的约定,但如今形势所迫,从溧阳到**水,她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得不一再破例。

    叶阳安也知道她心里为难,但见她肯于妥协,心里却是缓缓的松了口气。

    “侯爷,这——”柳侍卫愕然,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这父女二人。

    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子统帅三军前去营救身陷囹圄的太子殿下?这等生死攸关的事情,怎能拿来开玩笑。

    “方才父亲已经把之后所有的计划部署都对我一一道明,柳侍卫不妨试着信我一次。”叶阳敏说道。

    “可是——”柳侍卫还是不放心,几经犹豫还是一副忧色。

    “柳侍卫,本侯和太子殿下同气连枝,这件事到底有多重要,我心里再清楚不过,我以我叶阳氏满门做保,定会保证殿下无恙归来。”叶阳安安抚道,说着就很有些恼恨的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腿伤,道:“我这个样子,如果由我前往,实在难保不会因为意外而耽误军机,阿敏是我的女儿,我信得过她!况且现在殿下的情况不容乐观,万分紧急,也耽误不得了。”

    柳侍卫终究还是惦记着楚承岳的安危,虽然心里忐忑,但是见这父女俩如此言之凿凿也不便再耽误下去。

    “那好,如此的话——事不宜迟,属下马上去安排启程。”深吸一口气,柳侍卫道。

    “柳侍卫你给父亲准备的是马车吧?”叶阳敏突然追问。

    “正是!”

    “我终究一介女子,虽然父亲已经把一切事情对我详细交代了,但是未免动摇三军士气,回来路上我还是不便露面的好,有什么事,还得要烦请柳侍卫帮忙传递消息,可还妥当?”叶阳敏想了一想,问道。

    “大小姐思虑周详,属下领命就是!”柳侍卫拱手一礼,心里却也暗暗下了决心,若是中途这叶阳大小姐不能主持大局的话,了不得就由他带人强行攻入敌人的战船之上救下太子殿下也就是了。

    “一切都已经部署妥当了,就请大小姐启程吧!”柳侍卫道,面上却是恭恭敬敬。

    “好!”叶阳敏略一点头,回头用力握了下叶阳安的手聊作宽慰,然后便转身出门。

    大军整装待发,二十万集结于此的西楚军队拨出十六万齐齐往正东安顺藩的货港进发,**水城留兵四万驻守,以备不时之需。

    队伍酉时初刻自**水城出发,急速行军,赶在戌时之前已经抵达海岸。

    不出所料,彼时整个货港附近已经乱成一片。

    楚承岳带来赴会的六百黄金甲卫浴血奋战,和安顺王的守军大打出手,停泊在浅水滩上的几艘战船上都乱成一片,人影乱窜,杀声震天。

    叶阳敏掀开马车窗帘的一角往远处的海面上观察片刻,心里稍稍安定,转而对旁边早已如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安的柳侍卫道,“对方虽然人多势众,但在战术上明显杂乱无章,看这样子,殿下刺杀安顺王的计划应当已经顺利达成,他们群龙无首才会这样。吩咐下去,先拨调和对方实力相当的兵马进宫,把殿下从战船上请下来。其他人也直线往前,直压到海岸线上。对方的卫兵现在正处于慌乱之中,我们先以声势压迫,叫他们输在心理上,容后等小七把借调的硫磺之物运到,即可火攻,或是将他们逼迫上岸生擒降服,或是直接将他们赶到海里,永不上岸。”

    “好,属下这便吩咐下去!”柳侍卫道,急忙下了马车把命令传达下去。

    先调派出去五万精兵蜂拥而上,和安顺王驻扎在此的五万人马混战起来,剩下的十余万人也全力往战圈外围压进,将对方迫入死角。

    这一夜,曾经繁华盛世的海域货港血光冲天,厮杀连绵,半边海面都被双方战士的血水染红。

    半个时辰之后,叶阳晖赶到之时,前方海面上的战事已经打的如火如荼。

    叶阳敏这才自车上下来,迎上去给叶阳晖擦了擦脸上汗水道,上汗水道,“如何了?”

    “阿姐!”叶阳晖难掩兴奋之色,咧嘴一笑,回头指了指后面跟随的几十辆大车,“幸不辱命,需要的东西我都给你带来了。”

    “好!”叶阳敏回他一个笑容,转而快走两步,对旁边正扯着脖子对海面方向观望的柳侍卫道,“可有找到殿下的下落?”

    “嗯,刚才已经有探子来报,就那边第一艘挂有帅旗的大船上。”柳侍卫道,顿了一下又补充,“不过因为船上敌军的副将因为安顺王之死发了狂,调派了大批精锐水军上船,我们的人也已经登船帮忙,殿下目前还不曾下来。”

    “小七把我要的东西已经带过来了,你先去过去助殿下脱险,顺便传令叫我们的人尽快退回岸上,省的一会儿被火势误伤。”叶阳敏道。

    “好,我这就去!”柳侍卫心里一直记挂着楚承岳的安危,根本无需多言就火速去办。

    目送了他离开,叶阳敏便折回叶阳晖身面前,吩咐道,“叫他们把东西卸下来备用,你先和我去栈道附近看看,确定一下一会儿火攻的地点以确保万无一失。”

    “嗯!”叶阳晖慎重点头应下,吩咐了妥实的人去把车上的东西搬运下来,自己带了两个侍卫护着叶阳敏往水边的栈道上行去。

    因为原先是做货港之用,这里沿线设有许多大型仓库,彼时库里还存有好些的粮草、棉絮和别的日用品。

    两人由侍卫相护,于岸边飞快的观测了一遍就定了火攻发起的地点。

    柳侍卫的暗号发出去,远处战船上正与敌交战的士兵陆续开始往岸边回撤,唯独前面第一艘主战船上的人一心要为安顺王报仇,死咬着楚承岳等人不放,明明已经节节败退,退到了甲板上,还是不肯放弃,堵死了去路,既不试图撤离也不叫楚承岳等人窥得下船的机会。

    未免伤及船上的楚承岳,不得已,叶阳敏只得叫人从两侧先行引火。

    因为有硫磺之物作辅,火势一起便是一发不可收拾,火舌席卷,于海面上迅速窜起一条巨大的火龙,借着漂浮在海面上的油物往深海处一路延展,很快便将停靠在港的战船商船卷入火海。

    船上不及下来的安顺藩水兵惨叫连连,呼声震天。

    有急奔上岸归降的,也有想要开船出海避难的,但却因为风势助长了大火蔓延的速度,倒是叫他们后退无路,葬身水火之中。

    唯一的一点好处就是,楚承岳所在的那艘船最接近岸边,和其余船只之间隔开了一段距离,倒是没有立刻被波及。

    叶阳敏带着叶阳晖和一众侍卫站在海边的栈道上远远观望。

    火光映射之间,刀光剑影交错。

    楚承岳立于风声四起的甲板上,沉着冷静的指挥士兵剿杀乱党,回首间便见那女子容颜整肃衣裙翩然立于栈桥之上的身影。

    黑暗席卷,火光蔓延,重甲军队护卫的海岸线上,唯这一剪素色的身影翩跹,恍若数年之前她及笄之日他于武烈侯府的大厅上见她时候的那般风采。

    不是最为出色的容貌,不是华丽抢眼的衣裙配饰,甚至于脸上的表情都收驰有度,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但是没来由的,只就见到她的第一眼就已觉惊艳。

    那个时候他也不解,自己这种史无前例的怪异感觉从何而来,直至后来在和叶阳安一起屡次的谋事布局中逐见端倪。

    只是她隐在幕后,他也不便贸然打扰,而这一次——

    终究是她主动站出来,走到了万众瞩目之下。

    其实这个女子,生而就应该是这样的,居于天地之尊的位置,俯视苍茫大地万众民生。

    两个人,隔着苍茫大海烈焰火海,头一次面对面。

    一个目光沉静如水,旷古幽远。

    一个神色静默深沉,却难掩心里雀跃的心情。

    这一场空前阔大的战事,从午夜一直打到黎明,火光冲天血染海潮,而整个海域之境的天地也在这一朝一夕之间彻底翻覆,将威风八面曾被预言牢不可破的安顺藩一族击打的千疮百孔。

    天明之后,整个货港已经尽数被太子楚承岳握在手中,紧跟着他立刻下令,派了柳侍卫带着最为得力的人手去附近的衙门,免除了安顺藩对盐务的经营权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管过来。并且勒令封锁沿线海岸所有的港口,生生将安顺藩往来与海岛之间的所有联系网斩断,将整个安顺藩余党困于岛上,孤立起来。

    栈桥之上,叶阳敏第一次迎着海面上初升的朝阳一睹这位惊才艳绝的当朝储君真容。

    两个人都早已知晓对方的存在,甚至在很多事情上都是志同道合心意相通的,所以这一刻虽然可以称作真正意义上的初见,却没有任何生疏隔阂之感。

    “本宫等这一天已是许久,你父亲曾是本宫的启蒙老师,他的谋略心机止于何境本宫心里从来有数,你在他背后这么久,今时今日,终于肯站出来见我了。”楚承岳道,素来冷峻的脸孔的之上只为眼前女子而展露一抹清雅绝伦的笑颜。

    “殿下身边幕僚谋士何其之多,臣女一介女流,僭越之处也只是为了家族荣华,殿下不怪罪,已经是叶阳氏之幸,岂敢承受殿下这般赞誉。”叶阳敏说道,言辞之间的态度却是十分疏离。

    楚承岳闻言,眉心不觉拧起——

    他一直以为能等到她肯主等到她肯主动站出来与他见面的那一日,便是她愿意正面与他坦然相对,并且肯于接受他靠近的时刻,可是不曾想,终于到了这一日,却未等他有机会把话清楚明白的说出来,所得——

    已经是她这般委婉但又肯定的拒绝。

    刚刚被雀跃的心情塞满的胸口,突然像是被风刮开一道深入血肉的伤口,酸胀疼痛又茫然。

    楚承岳脸上表情僵硬了一瞬,再开口的时候突然就有点语无伦次,“我等了许久,并不是为了这样的一句话,你——”

    “殿下您是皇亲贵胄,人中之龙,而我不过一介甘于平庸女子,你我之间的路,总归是不甚相同的。”叶阳敏接过他的话茬,“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叶阳氏荣耀福祉,再无其他,这些话我曾经也对我父亲明确的说过,他也曾允诺,这一生都不会逼迫我去做任何我不想做的事情。我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和企图,所以我才觉得与您坦诚的见上一面或许会更好。我有我自己要走的路,不会屈从于任何人,也不会受任何人的摆布,等我把答应父亲的事情做完之后,我就会离开,殿下的话我父亲应当是不会反驳的,所以——”

    第一次相见,是武烈侯府的大厅上隔着纱幔之后的遥遥的一次相望。

    第二次相见,我公主府门口回廊之上若有似无的一次擦肩。

    第三次,终于这般近距离的站在一起——

    然——

    她要的,却是转身之后天高海阔的自由,而非是与他携手并肩去踏上那条阔大而辉煌以金砖红毯铺就的华丽前程。

    原来从一开始,她所要做的便是与他背道而驰。

    “你要本宫去说服武烈侯,准他放你离开?”心里苦笑一声,楚承岳出口话却已经冷静如初。

    “我虽不敢居功,但几次三番下来,也总算是对殿下尽了心力了。”叶阳敏道,目光诚挚而恳切的看他,“算是臣女逾矩,求得殿下的一份恩赐,不好么?”

    她的眸色通透而明澈,一眼看去静无波澜,能够清楚的映射出他的身影,却只是沉静而淡泊的一抹,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或感情。

    原来到头来那些日日夜夜里所以为的心有灵犀,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呵!

    “你想要的是什么?难道本宫给不了你吗?你就一定得要自己去寻?”楚承岳艰难的开口,这是他这一生头一次几乎是低声下气的与人交谈。

    从一开始,他就是多么的想要困这个女子于身边。

    他用了所有的耐心和执念去隐忍去静待时机,只因为成竹在胸。

    而这一刻的结果却是将他的信念碾磨成灰,寸寸吹散于无形。

    “我虽然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但却决计不是皇廷内院那种诸般算计、尔虞我诈的生活。我这一生,算计到这里,已经足够了!”叶阳敏说道,目光不避不让坦然而直接的看着他。

    她的每一句都是由心而发,不存在敷衍或者欲拒还迎的手段心机,这一点楚承岳也是一目了然。

    她宁静淡泊,不为任何人所左右。

    他亦是高傲自负,永远不会折损了自己的身份和尊荣。

    “好,我放你走。”深吸一口气,楚承岳开口的话却是四平八稳,没有一丝的迟缓和犹豫,“至于武烈侯那里,本宫也会替你去给他一个交代。”

    这个男子,一如她所想的那般有心胸有度量。

    他会是一个好君王,好皇帝,然则他这样的出身和身份,已经注定了她与他的人生是不可能有交集和过往的。

    “谢谢殿下成全!”叶阳敏一笑,却是释然。

    而这如释重负的一个笑容,恰又是杀人的利器,能将人的心肝寸寸斩裂,鲜血淋漓。

    叶阳敏转身,绝然的离去。

    楚承岳独自站在空旷的栈道上看着她,也想要逼迫自己潇洒的转身,终究却是不能。

    “如果有朝一日,你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而你想要的那样东西刚好在本宫这里,那么你随时都可以回来取!”楚承岳说道,每一字都掷地有声,最后却是无声飘散在海面过往的冷风里。

    叶阳敏没有回头,但是他确定她听到了他的话。

    “殿下!”张惠廷从旁边走过来,惋惜道,“您真的就这样放了叶阳大小姐离开么?”

    “终有一日,她会回头!”楚承岳一字一顿的说道,目光之中又恢复成那个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的皇朝储君的模样,“这天下疆土乃至于万众民生很快都会尽数归于我手中掌握,但凡是她想要的,若然连本宫都许不了她,试问这世间又还有何人可以做的到?”

    哪怕是江山为聘,他也要为她留着那个位置,等着她回头。

    因为从见她的第一眼,他便知道,这个女子会是他一生所向。

    可是许多年后,再想起那日里意气风发的那些话,楚明帝就只觉得讽刺至深——

    她的确是不容任何人左右的女子,她那一走,就是永世都不准备回头的。

    他等在原地,等在这世界的最繁华处,等着她回首归来的一天,等来的却是她将与别人相携白首的一纸婚书。

    是悲戚?是绝望?抑或是愤怒?

    他从不知,掌握天下生杀大权的自己竟也会幼稚莽撞如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年一般,就是为了与她赌这一口气,便硬是抢先一步将那原来准备为她空置一生的皇后之位许给了别人。

    而等到她为着她想要的东西回首寻他的时候,他亦是方才明白——

    原来自己并不如曾经许下那些豪言壮语时候想象中的那样豁达和大度,只是——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只终究——

    到了最后也未曾明白,在这一念之间,究竟是成全了她?还是摧毁了她?</P>